大娘臉朝下，向前栽去，楚夕一把接住了她，不然鐵定破相。

將人放在地上，楚夕環顧四周，人至少消失了一半，眼前的青霧也遲遲不散，看不清裏面是什麽，但她很明顯的感覺到，一抹帶著強烈恨意的視線落在了自己身上。

這倒也無可厚非，要是她，她也恨，明明什麽也沒有做，卻被扔到了這個鬼地方，怕是要恨死那個人。

“神判長大人，可否給我們一個答案，我們到底做錯了什麽？要遭受如此不公的懲罰？”

青霧裏傳出這句話，每一個字都咬的很清晰，仿若從牙縫裏擠出來的。

楚夕站起來：“你們沒有錯。”

“沒有錯，我們為何要受罰呢？錯的又是誰呢？”青霧裏的人笑了起來，一只手伸了出來，直探楚夕的脖子。

她剛要擡手去擋，阿燁的身影比她更快，一手握劍，一手捂住了楚夕的眼睛，直接將那手削飛了出去，切面平滑，血噴湧而出。

“阿燁，你做什麽？”

“別看！”

阿燁震驚的看著眼前這一幕，好邪乎的玩意。

預料之中的“啊”沒有傳來，反倒是傳來了一個“哈哈哈”的笑聲，那掉落在地上的手蹦了兩下，又長到了手腕上。

“嘖，天真。”青霧散去，一青衣男子走了出來，眉峰高挑，英氣中帶著絲絲的兇，他轉了轉手腕，“這世間唯一能把我們鏡神一族弄死的只有神判長大人，我們可是受她的神息感染，所化出來的生靈。”

“鏡神一族？”阿燁將劍立於身前，把楚夕護在身後：“本君可從為聽過神族有這麽一個分支，你們故步自封的本事倒是不小。”

“故步自封？”青衣男子挑眉，“那你們魔族又算是什麽？”

阿燁：“你什麽意思？”

“啊！我忘了，你們不知道這件事！”青衣男子捂嘴，做了個驚訝的表情：“你們根本不知道自己是怎麽誕生的吧，想當初創世神……”

“別說了！”楚夕把阿燁的手從眼睛上拿了下去，制止了青衣男子的話，聲音突然有些顫抖，記憶卡在某一個點不動了。

完成創世的時候，曦一把抱住了她，說了一句“嫁給我吧。”就失去了意識了……

“我偏要說！神判長大人你會感興趣。”青衣男子繼續說著：“我們作為你的鏡子，知道的東西很多，每下來一塊同族，都會一起笑談創世神又做了什麽瘋事。”

“我讓你別說了！聽不懂嗎？”楚夕抽出腰間的鞭子，向他抽去。

男子閃的極快，輕巧的躲開了。

站穩身形後，男子負手而站，嘖嘖稱奇：“打神鞭竟然斷了，你自己弄的吧，是不是受不了創世神了？是不是意識到他對你的愛過頭了？是不是意識到所有的一切皆因你而起？”

“……”楚夕的身體顫抖，手裏的鞭子就是燒紅的烙鐵一樣，燙手，一把將它松開了，腳步踉蹌的向後退去。

不餘兩步，撞進了一個溫暖的懷抱，嗡嗡作響的腦子裏突然聽到了一聲清冽的呼喚“夕夕，醒醒。”

與此同時，另一道聲音也傳了進來，“神判長大人，還記得你這次講學穿的凰羽外衫嗎。你不好奇為什麽百年一換的凰羽外衫提前更換了嗎？你不好奇八荒神獸給你和創世神賜完福以後，為何銷聲匿跡了嗎？你不好奇打神鞭到底是什麽做的嗎？你不好奇三界大亂到底是誰挑起來的嗎？這些……你都不好奇嗎？”

“不好奇嗎？”

“不好奇嗎？”

……

男子的話音一落，他周圍的同族開始無限制重覆這段話，就像是魔咒一樣縈繞在楚夕的耳邊，一圈又一圈的蕩開。

好奇？

她當然好奇！

可是每次去問創世神，都會得到一套完美的答案。

他說鳳凰一族提前上供了羽毛，就趕早了。

他說八荒神獸賜福後身體虛弱，全都閉關了。

他說打神鞭是雙生並蒂蓮的□□所化，她出生時就在了，是伴生的本命武器。

他說……他說的全是假的！

楚夕抱著自己的頭蹲了下去，手指插進頭發微微屈起，曦對她說的話，到底哪句才是真的？

哪句才是！

看著楚夕的狀態，男子滿意的笑了一下，繼續說：“神判長大人，你知道人神兩族為什麽討厭魔族嗎？因為創世神不喜歡魔族，而這全都是因為你！你是萬惡的罪人！”

“你是萬惡的罪人！”

“你是萬惡的罪人！”

“罪人……”

“別說了！別再說了！求求你們別再說了！”

“啊啊啊啊啊！！！！”

楚夕蹲在那裏，把自己縮成小小的一只，崩潰的大喊著。

如果知道底下是這般場景，她覺得不會抱著帶阿燁歷練的心思跟過來，一定第一時間就跑。

跑的越快越好，越遠越好！

“夕夕！醒醒，別再聽了！快醒醒！”

阿燁蹲在楚夕的身邊，將她整個人圈進了懷裏，捂住她的耳朵，想要喚醒她。

她以往不是這樣的，所有的事情笑笑就過了，可是今日卻不同，崩潰到大喊大叫。

可任誰知道這些都會受不了的吧。

懷中的人在顫抖，在害怕，甚至在……失去理智。

如果他剛剛沒有看錯，那一瞬間楚夕的瞳孔閃過詭秘的紅光。

就像是……魔化的征兆。

人可飛升成神，也可墮落成魔。

神族也可以一墜深淵，化身為魔。

唯獨魔族……只能是魔，這是創世神定下的規則，他們改變不了。

他只能一遍一遍的喊著醒過來三個字，若是神判長入魔了，三界怕是又掀起一場腥風血雨。

……

“我很清醒。”好半晌後，楚夕喊夠了，嗓子啞的如同老嫗。

她閉眼將臉上的面具摘了下來，用靈力轟碎。

去他媽的規則！

去他媽的她的臉只有他能看！

阿燁不是沒見過楚夕面具下的樣子，月餘前的一抱，他便知道面具下的女子生了一張動人的容顏，而在山峰上的日子，只要沒有外人，楚夕也是不帶面具的。

只是，此時此刻，他覺得楚夕更是美的驚心動魄，卻又讓人心驚膽戰。

那幽黑的雙眼變了，一只幽黑一只猩紅，她成為了半神半魔……

半神半魔分為兩種，一種是像墨羽那樣的，混血出來的半神半魔。另外一種就是楚夕這樣的，靈魂中自己產生了魔息，很容易因為外界的刺激而失控、瘋狂、六親不認，一旦犯病見誰殺誰。

這比完全變成魔還要讓人不知所措！

“夕夕，你的……眼睛。”阿燁，擡手想去碰，卻停在分毫之處下不去手。

四周都是鏡子，只要一看便知，楚夕握住了阿燁的手，帶著他扶了上來：“好看嗎？”

“啊？”阿燁沒想到楚夕會這麽問，一時間不知道怎麽回來，蒙了一會只憋出兩個字：“好看。”

“你為什麽沒有完全魔化！”青衣男子看著楚夕這幅不倫不類的模樣吼了出來，他的刺激明明夠了的！

為什麽沒有！

“你簡直煩死了！”楚夕召出來一把劍，一劍穿了男子的腹部，將他釘在墻上，死不了，但絕對夠他喝一壺的了。

想逼她入魔？

有膽量。

男子掙紮著，發出嗚嗚的聲音，楚夕不僅釘穿了他，還封了他的嘴！

可是根本沒有理他，那些同族們也被楚夕一瞬間壓制住了，被迫變成了銅鏡的原型。

耳邊清靜下來，楚夕重新看向了阿燁，又問：“你恨我嗎？”

“？？？”

阿燁更蒙了，從好看到恨有什麽必然聯系嗎？

“你知道你們是怎麽被創造出來的嗎？”

楚夕的思路跳躍的太快，阿燁有些跟不上她的思路了，只聽楚夕繼續道：“你們是創世神一時失誤創造出來的，他怕是那時意識到了自己對我的感情，心緒亂了，再也創造不出來人和神了。”

剛剛的失聲崩潰，她生平所有的記憶盡數在腦海閃過。

其實創世神的不對勁全都有跡可循。

比如創世後不讓她露臉，比如她的殿裏沒有男仙，重活都是小仙娥來做的，再比如阿燁看見了自己的臉，他要殺了自己……

看著阿燁聽到這個答案一臉震驚的神色，楚夕並不意外。

楚夕在他的掌心蹭了蹭，“所以，你恨我嗎？本來你們也可以是神的，但是因為我，你們成了魔，成了創世神的心頭恨。”

“……”

阿燁抽回了自己的手，這樣真相超出預料，究根結底，他們魔族就是個意外，本就不該存在的意外。

而產生意外的原因，就是眼前這個女子，所以，他身為魔君應當是恨她的才對，恨之入骨，恨不得將她千刀萬剮，拉去魔族游街示眾，告訴魔族的人“都是因為她”，他們才會遭受如此無妄之災！

可是恨字卡喉嚨裏說不出來，他恨不起來楚夕，她又何嘗不是一個可憐的人，明明什麽也沒有做，明明什麽也不知道，等回過神來便發現，所有的一切都因她而起。

所以錯的到底是誰？創世神嗎？但他不創世的話，又沒有現在的三界三族，也沒有文明的推動，一切都將停滯不前。

或許沒有誰完全錯，也沒有誰完全對，只有做過火了的那個。

時間靜靜地流逝，周遭的長明燈，已然油盡燈枯，谷底再次陷入一片黑暗，唯一光只有眼中的光。

阿燁猶豫的伸出手，碰到楚夕衣角的片刻雙手的速度猛然加快，一把將人抱進了懷裏。

他說：“神判長大人，師父，夕夕，我不恨你。”

三個名字都叫一遍，語氣很堅定，無論她是哪一個身份，他都不恨她。

甚至……還想保護她。

黑暗的空間蕩開一聲低笑，阿燁感覺一雙手環住了他的腰，然後肩頭也傳來了濕意，低低細細的啜泣聲聽的人心碎。

然後，啜泣變成了嚎啕大哭，懷中的女子打著隔，悶悶的說：“謝……謝謝你……謝謝你不恨我，謝謝你……阿燁。”

阿燁把雙臂收緊了幾分，輕輕的拍著楚夕的背。

楚夕也將他抱緊了幾分，雖然她不知道阿燁為什麽會來到她的身邊，但這都不重要了，他只是她的徒弟。

剛剛喊到最崩潰的時候，她突然想知道阿燁恨不恨她，畢竟那個被釘在墻上的已經想把她拉進深淵了。

答案只有兩個，恨或不恨，她一度以為阿燁會說後者。

但是他沒有。

真好。

哪怕全世界的人都恨她，只要有一個人不恨她就足夠了。

作者有話要說：  第一本不小心寫成了虐文，我爆炸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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